Jun-Y Ciao 照骏园 is an artist based in Shanghai. He is a member of duo project MDTM(没腿的马) who was active in Shanghai’s free improve scene around 2009. He runs “Where is the Zeitgeist?” editing office since 2015. https://www.facebook.com/whereisthezeitgeist/

Saxophone and clarinet are Jun-Y’s main instrument. In 2016, he played alto saxophone in April’s Jiangnan tour, and soprano saxophone in North America summer tour.

Art work by Liu Lu

《现场之后》

现场之于以即兴方式表演的乐手来说无疑是很特别的。现场的即兴不同于在录音室完成的即兴。因为你没有第二次可以选择的机会，一个应对接着另一个应对，这是一条单行道，是否最后柳暗花明？是个未知。就算结果不佳，作为表演者也必须接受。如果是在录音室进行的话，可以有多次尝试，后期处理，以及曲目的选择等等可能性以达到一种满意度。所以在这个层面上来说，录音室完成的即兴作品介乎于即兴和一种“设计”之间，而现场的即兴则多少伴随着一些缺憾。

现场是最能体现即兴演奏和作曲演奏差别的场景，尽管有些现场表演从听觉上模糊了即兴和作曲的界线。在现场，即兴乐手期待着偶然性发生，试图将偶然性转化成一种合理性动机；传统作曲演奏者则是试图极力避免偶然的发生。相应于即兴乐手现场演奏的不可再次为之，现场的听众同样体验的也是这种一次性。对于即兴乐手而言，现场表演是一个充满未知的挑战，即使在表演之前似乎意图明确，但是在表演中任何一个细微的偶然性都会让原先的意图变成另外一个状况。而且，影响表演的不但是表演者自身的状态，还包括空间，听众，空气的干湿度等等复杂的因素。

和现场即兴的表演一样，即兴现场的录音很多也充满了缺憾。因为大多即兴演出的场地比较小，人为的或周围环境的干扰都多少影响了录音的状况，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很多时候乐手自带的录音设备能力有限，在现场无法做到最好的还原。这四个现场录音来自16年的两次巡演：四月份和颜峻，Jason Kahn一起的江南巡演，以及之后的北美之行。巡演的现场录音都使用了我自带的便携式录音机，它对于现场表演时的音量动态的均衡和回声等状况的应对都无法做到完美，同时一些环境的干扰也在所难免。芝加哥的Heaven Gallery是一个沿街的二楼，我清楚地记得现场表演时有摩托车轰鸣而过的声音，好像还有马路对面二楼阳台上很大的说话声。南艺的演出是在一个书店，场地几乎不隔音，当天那栋楼一直传来唱歌的声音和一些喧闹声。无锡的运河外滩美术馆是一个巨大的展厅，我在表演结束时有意离开了表演区域，一边吹一边走到了挺远的地方，录音机被留在了表演区域，录下了一些听众的对话和喧哗声，后来听来倒也有趣。这样的录音从技术角度来说是粗糙的，但是我想说它也是相当真实的。抱歉，我给了它们相当的宽容，并非是敝帚自珍，而是完美的现场录音同样值得可疑和具有欺骗性。

这些录音，在当时整理归档之后的几年中，我几乎没有去听过。一方面，是因为这几年对于这样类型即兴的热情被转移了一部分到其它的工作方式里，当然即兴对于我来说，仍然是充满诱惑的；更为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这样的即兴表演（南艺的演奏并非即兴，而是演奏了两个作曲，其中第一个是即兴成份较多的作曲；第二个是限制性较多的作曲）对于我来说过程是第一位的，而结果是次要的，或者说不得不接受的，无法选择的。如果建立在这样的观念下，可以说表演这个过程结束了，作为表演者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好比在某个特定时刻被附着在身体上的东西被挤压出来，它是得了仙气呢？还是一无是处？对于主体已经不再重要，留给后来的听者们去判定吧。

2019年11月18日晚
照骏园